Wednesday, December 26, 2012

歷史就如水輪轉

(Norias, Hama, Syria)

哈馬市的河在流,水輪在轉,橫跨世紀。

那是一個平靜的早上,陽光照在河上,水面閃爍發光。微風輕送,葉兒颯颯作響。哈馬市舊城區仍保留了中古世紀的特色,周圍環境寧靜而祥和。偌大水輪在河道上轉動,水輪旁邊設有石階,讓遊人可以近距離感受其轉動。木板咭吱咯吱作響,水被轉到高處,水滴飄拂形成水簾,陽光穿透在內,折射出一道斑駁彩虹,若穩若現。

城中十七個轉動水輪,成為哈馬這個敍利亞中部城市的象徵。由於這裡地面高於彎曲流動的奧倫提斯河,河堤深而垂直,難以取水灌溉,因此早在四世紀,當時的人便在河道上興建水輪,利用水力推動巨輪,把水載高並帶到引水道,藉此灌溉附近農地,擴大耕種面積。這是個非常有智慧的設計,亦是人類比較早期的水利工程。

當然,單靠流水與水輪的智慧,未能為哈馬帶來平安,一切還看天時地利。水輪就好像預示了哈馬的命運 - 悲劇不斷循環,周而復始。

哈馬的位置,正在阡陌之界,永遠處身在狹縫:劃一條橫線,敍利亞夾在東西方文明之間,十字軍東征不少戰場就在這片廣袤疆土;再劃一條縱軸線,哈馬處身大馬士革與阿勃頗兩個古代皇朝權力中心之間,難以獨善其身。也是如此,戰亂就如水輪轉,每隔一段時間就到臨這一帶。

到了敍利亞宣布獨立,悲劇仍然循環不息,不斷重覆。

自哈菲茲阿薩德(Hafez al-Assad)上台成為總統後,確立少數派阿拉維掌權的局面,引起多數的遜尼派不滿。伊斯蘭分子與政府不斷對峙,激進的穆斯林兄弟會多次在哈馬市引發騷亂,並在1980年嘗試刺殺哈菲茲但不果,之後更在哈馬發動武裝起義。哈菲茲忍無可忍,在蘇聯的默許下,於1982命令軍方大舉轟炸,把哈馬市炸個稀巴爛。當時處處斷垣殘壁,荒煙蔓草,大街小巷就是殺戮戰場,最終以萬計的人喪生,另外數之不盡的戰囚在獄中受折磨或被殺,大量的清真寺和古跡被摧毀。這就是著名的「哈馬大屠殺」,被修復的美麗舊城區當中,偶然還會找到當年破壞的痕跡,傷口隱隱仍在痛。

當哈菲茲兒子巴沙爾上台時,敍利亞人曾期望統治會變得開明,政府會為當年的受難者平反。但這位在倫敦就讀醫學的新總統,並沒有完全受西方文明薰陶,決定延續鐵鋺統治,更遑論為當年的屠殺而平反。

突尼西亞年青人把心一橫自焚,掀起席捲中東及北非的茉莉花革命的浪潮,敍利亞的反抗最為慘烈,弄得哀鴻遍野,生靈塗炭。世界大國既害怕影響區域的武力平衡,又擔憂自己會無意地陷入另一個軍事泥沼,因此只願意停留在「出口術」層面,心裡面還是投鼠忌器。大國的噤聲曾製造悲劇無數,三十年後的今天,歷史好像又再重演。

幾年前在敍利亞到訪過的不少地方,今天已變成內戰現場,當然也包括了哈馬區域。不知那些水輪會否像歷史的巨輪一樣,在烽火中仍然循環再轉?

(三個流水的故事,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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